日本电影剧本—没有寄出的三封信
配達されない三通の手紙 (1979)
编剧:新藤兼人
很明显地看得出这是一座明治年代的西式建筑,长长的走廊,造得十分精致。惠子:“喂,喂,是唐泽家……啊?对,对,是唐泽家!你是美国的、加利福尼亚的圣达戈谷口的君代的外孙子罗伯特·藤仓(注1)……请吧,请吧!再说一遍。对,对!我是唐泽惠子……”阿崎(她耳朵似乎有些聋):“惠子小姐,刚才是洗衣店来的?”阿崎(她照旧按她想的说下去):“这个狡猾的洗衣店,从老辈子他们就出出进进地取送衣服,现在倒好,打电话问起来啦,要不禀告老爷克他们一顿,可真不行……”饭厅的一半当起坐间,摆着皮沙发和立体声装置。惠子的母亲澄江正在安安静静地喝咖啡和欣赏古典音乐。高高的天棚,宽阔的窗户,靠墙摆满了书橱。看得出,这是书斋兼客厅。唐泽光政那张足有一铺席那么大的书桌上,摆满了邮票册。他正在翻阅那些邮票。惠子:“一个自称是圣达戈的谷口君代的外孙子罗伯特·藤仓打来电话。”惠子:“说明天早晨乘泛美航空公司飞机到达成田机场,十二点到达宇部机场。”光政(突然着急地说):“那是我姐的外孙子呀!太突然啦,去接一下!”罗伯特和光政握手,然后同澄江握手。惠子颇感兴趣地在旁看着。罗伯特:“我姥姥当农民。我妈妈劝她别干了,可她说:'我还很好。’你长得很象我姥姥。”罗伯持:“我姥姥生了三个姑娘,二姑娘千代子就是我妈。我妈妈生了四个孩子,第三个儿子就是我,罗伯特。请你叫我鲍勃吧。今年我从芝加哥大学毕了业,我在大学学的是日本史。我对日本文化很感兴趣,因为日本是我姥姥出生的国家。”按老规矩,阿崎在门厅处迎接。进了饭厅(客厅)之后,惠子给鲍勃一一介绍。鲍勃换了一条老式的葛巴丁裤,上身还是那件运动衫。光政和澄江虽然都是便服,但都是质料高超的。梨香照旧是一身黑服。惠子:“这位是医学博士牛山先生。我们都是先生给接生的呢。”惠子:“这是本街唯一的地方报纸长门日报社的石井社长。”鲍勃:“我的血呀,不论哪里的血,都没有混血,只有纯粹日本人的血。”光政:“诸位,我的姐姐君代,四十年前由于失恋而远渡美国,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亏得失恋,她在加利福尼亚遇上了一个很能干的男人,现在都有了这么漂亮的外孙了,他名叫罗伯特·藤仓,大家就叫他鲍勃吧。在我们家星期六晚的集会上,能把这个漂亮的小伙子介绍给大家,我很高兴。这个年轻人,有些自大,他说他要研究日本文化。对于这个从只有辽阔的土地而没有任何文化传统的乡间来的、浑身牛粪味儿的乡下人,我想让他体会一下日本文化的深广与源远流长。因此,短时期内他要住在我家,请大家多多关照。”院子里有两棵大楠树高高耸立,广伸枝桠,把院子遮得阴森森的。广阔的院子里的一角,有一幢小巧玲珑的西式二层楼房,紧闭着的风雨窗,似乎在说明有什么问题。这个楼房就是他们所称的“绿楼”。这里是饭厅和沙龙。乍看起来并不豪华,然而陈设却是所费不赀的。惠子:“我爸爸是本市第一流的名人,他继承唐泽家的门第,到他是十一代了。我爸爸是曾留学英国的绅士。他是银行的总经理,商工公会的会长,教育委员会的名誉顾问。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令人敬慕的头衔。头衔,这个日本词你懂么?”鲍勃:“就是肩膀头上很荣耀的accessory(装饰品)。”鲍勃:“这可当之有愧呀,我从来还没住过这么高级的卧室。”惠子:“这里呀,本来是给我纪子姐姐充当新房的呀。”惠子:“我爸爸特意给纪子盖了这幢楼,可是,快要结婚时,姑爷就跑啦。都说这房子不吉利,所以谁也不来住。”惠子:“这还是个谜。因此我爸爸想把它卖掉,可是结果如何呢?来看房的买主,从楼梯上跌了下去,摔破了脑袋,死了。”惠子:“于是,本街的人就称这幢楼是'灾难之楼’,谁也不想买它了。”惠子:“我们今天先从近的地方开始看吧,先看诸侯的城池。”光政:“我们家的祖先就是诸侯府的家老(注2)。家老,这个词你懂么?”鲍勃:“懂。家老就是一旦有事的时候切腹自杀的人。”与此同时,一辆出租汽车开到门口,一个男人从车上跳下,神色紧张。光政:“今天是个痛快的星期天,我也陪你去参观吧。”他眼窝深陷,两腮瘦削,衬衣的领子是脏的,领带歪歪扭扭。这人是藤村敏行。藤村敏行望着走上前来的两位,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握紧的两个拳头在打哆嗦。惠子站在饭厅的门旁看着,鲍勃站在她身后好奇地朝他们这边窥视。光政(非常憎恶地):“不愿意看到你,你也够恬不知耻的啦!”鲍勃象是等着这句话似地,马上跑过来,插进两人中间,把敏行拉开。敏行想甩开鲍勃的手,因为穿着的鞋脚下一滑,一下跌倒。敏行被推出门外,朝前跌倒在地。他爬起来朝出租汽车跑去。惠子:“姐姐,你为什么不见他,藤村敏行来啦,姐姐!”惠子说着想拉她的手,但她发狂似地把惠子的手猛地甩开,把她推出门外,砰地一声把门关上。澄江:“我说呀,他好不容易来啦,听听他要说些什么,也许……”光政:“听听他的话?糊涂透顶!他让我吃了多大的苦头,难道你已经忘啦?(说到这里,当他和鲍勃的视线碰到一起的时候,突然很不自然地笑了笑)鲍勃,让你看了一桩怪事,不过也没什么,一点小事。看城池去吧。(但是仍然无法抑制心里的不痛快。突然发火地)纪子怎么啦!”光政、澄江、梨香、惠子、鲍勃围桌就餐,开始喝汤。光政的表情虽然温和,但内心活动却不是温和的。澄江的面孔看来似乎很平静,但她是强制地克制着激动的感情。梨香则是使人感到幸灾乐祸似地面无表情。凡是家里出了什么灾祸,这位老小姐必然喑自高兴。只有纪子的座位空着,可是人们的视线却不由得朝那缺席的空间频频望去。好象谁都等待着这一声铃响似地,人们都为之一愣,抬起头来。惠子想站起来,光政似乎是为制止惠子出去,抢先站起来,以毅然决然的态度走出饭厅。光政:“你是打算把唐泽这一家搅得七零八落么?你知道你给了纪子多么大的打击么?”敏行:“纪子!是我,是藤村敏行!让我见见你,开门吧,我想看到你呀!”敏行用身体冲撞门,反复猛撞。锁被撞坏,敏行跌进屋子里。突然从里边传出纪子悲痛万分的哭声。随后是敏行的哭声。这时,纪子出现在二楼楼梯的栏杆处。敏行搂着她的肩膀。鲍勃好象刚刚想起来似地拍手。在他的带动下,惠子也拍起手来。在他面前的是敏行,他瑟缩双肩,简直就象君王面前的臣仆一样。他坐在椅子上的一角回话。光政:“我不喜欢你,你懦弱无能,不合乎我的性格……但是为了纪子,我就让一百步吧。可你得发誓,你要发誓决不再作有损于唐泽家荣誉的……”一大排本地的贵妇人每人头上都顶着一口“锅”,每个人都在看周刊杂志。年龄不详的美容院老板清风女士用浓妆艳抹来掩饰她满脸的皱纹。清风:“听说又溜回来啦。就是那个三年前原因不明地失了踪的家伙,扔下名门望族的乘龙快婿宝座,真叫人不可思议。今后的结局又该怎样呢?唐泽先生是很重视门第的呀。”司机三平被他的同伴们围在中间,他正在绘声绘色地说着。三平:“他刚刚跑进去就跑出来了。只见他眼睛都红了,头发倒竖,眼角吊着。哎呀,要说呀,那可象画上画的疯子呢!”局长桌子周围有吉川警长,小松川刑警主任,以及其他五六个人。局长:“差五天就要结婚的时候,男方就突然失踪了,简直是全市的人都为之大吃一惊。一向以名门高第自豪的唐泽,也因为这件事弄得很不光彩。男方这个人可真是个怪人。这回呢,还是这样。突然冲进去,简直是暴力地、单方地、强迫地要求结婚。(鄙视地)可也是,纪子为什么看中了这么个家伙呢?”开门营业前十分钟——男女行员共三十人左右,聚集在营业大厅的中央,大家在低声悄语。行员丁:“被总经理看上了,眼看就成了乘龙快婿的时候……”岛田:“诸位!有个事儿告诉大家,咱们总经理有话跟大家说。”光政:“三年前去职他往的藤村敏行君回来了。因为一直保留他的职位未予更动,所以我们了解了他的理由之后,认为应予以同意,因此,决定准予复职。其次,十八日藤村君和我的次女纪子将举行婚礼,请多关照。”新郎敏行、新娘纪子在媒人桥山推事夫妇的引导之下走进大厅。来宾有警察局长柏原、检察官峰岸、医师牛山、长门日报社长石井,等等。石井炯炯的目光注视着新娘的面|孔。惠子注意石井的神态。门厅的门开了,一个漂亮的妇女进来。看年龄大概是三十岁左右,体态丰盈,穿身稍显刺眼的服装。丽子:“啊!是你呀。听说你是从加利福尼亚跑来的。我叫丽子,这家的姑娘啊。”鲍勃:“噢!那就赶快请吧。已经开始奏结婚进行曲了。”丽子:“我不参加,因为我要是一去,就把那气氛给破坏了。”鲍勃:“那么,就请到这边坐吧。我现在是留下来看家的。”丽子:“以后等惠子慢慢地说给你听吧。我是这家的瘟神!”鲍勃(执拗地):“新郎的爹妈为什么不参加结婚典礼?”惠子:“藤村是天涯孤鸿,在这个世界上,他无依无靠。”惠子:“鲍勃,你打听这些还不如问一问日本文化方面的问题哪。这里是古代武士住的街道。”惠子:“就业考试。全国各大学的学生都能够随便挑选去哪个公司工作,接受哪个公司的考试。他就挑选了我们长门银行。”鲍勃:“丽子说过,她要是参加结婚典礼,就会把气氛破坏了。这是为什么?”惠子:“她呀,男的把她扔下就跑了。(扭过头来对他)为什么?”鲍勃(笑):“不啦,我的'为什么’就到此结束吧。”惠子:“一点儿不错。我姐姐住的那间要腾出来,就请你搬进去住吧。”峰岸:“到你家去过了,说是你到这儿来了,我就……”峰岸(愤愤然地看了惠子一眼):“我从儿童时代起就看着这个城啦。”鲍勃:“吉田松阴成了维新革命的牺牲者,被幕府的官员斩首了,(突然,眨了眨眼睛看着惠子)三年前藤村为什么突然逃走?”峰岸(有点生气的调子):“他就是那么一个不可理解的人,也是一个到处传播祸害的家伙。”惠子(同样对他耳语):“请原谅,因为他将要成为我的丈夫。”鲍勃打开助手座位旁边的车门下来,走向刚从驾驶台上下车的惠子。惠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天到晚光是为什么。”惠子:“我那丽子姐姐和一个来萩城演戏的话剧演员私奔了。不久,她就被那演员冷淡了,拋弃了,于是她也就溜回来了。这样,她就损害了唐泽家的声誉,所以,她就回不了家了。”惠子:“因为呀,因为我爸不允许她和演员这类人结婚。(望望天空)啊,回来啦。”纪子的表情是颇感满足的样子,眼皮稍肿胀,而眼睛却象一汪水似的。惠子:“姐姐,你们蜜月旅行期间,把房子早就给你们收拾好了。那个绿楼没拆掉到是对了呢。”听了惠子的话,敏行的脸上掠过一抹阴影,但还没有达到让人意识到什么的程度。惠子(对敏行):“你们不在的期间,你的行李到了。”鲍勃:“结婚典礼的那天,有人挂电话来向你道喜,是一位女的。”光政、澄江、梨香、阿崎、阿雷、善吉等人纷纷从里边出来上前迎接。鲍勃轻轻地点点头,似乎是说再见的意思,他转身要走,敏行默默地向他伸过手来。整个房间完全符合新婚夫妇房间的要求,布显妥贴,装点适宜。澄江(好象一切都放下心来似地):“太好啦,看见他们俩那个样我就放心了。纪子的神情就象换了个人似的呢。”梨香:“藤村这三年期间,都是在什么地方干过什么呢?”光政:“这些事情就不要再问啦,他总算回来了嘛。曾经调查过,东京的北海渔业总公司的确有他的名字。藤村敏行这个人哪,是个器量小而善良的人哪。”澄江:“可真的,他还是很不错的人哪,因为毕竟是回来了嘛。……”鲍勃:“很好的房间。这里还有纪子的香味儿呢。纪子回来的时候是一副深感幸福的样子。”惠子:“我给你说说三年前藤村为什么突然逃跑的吧。”从这里可以看到,紧在窗户前面的大楠树那一边就是那幢小绿楼。惠子:“我纪子姐姐和藤村的婚事定下来之后,我爸爸就给她盖了那所小楼,可是这件事很不合藤村的心意。”惠子:“藤村虽然爱我姐姐,可是也为我姐姐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而苦恼。因为藤村愿意找个小小的公寓,过他们两个人的独立生活。”惠子:“可是我姐姐也真不了解藤村心里的想法。因为她从小就是在根本没缺过钱的家庭里养育的,所以她只是想到,有钱总比没钱生活得好。藤村的的确确为这个问题深感苦恼。娶总经理的女儿作妻子,岳父又给盖了房子,可是藤村并没有因此而兴高采烈。他万般无奈就逃跑了。”惠子:“藤村虽然逃跑了,但并没有忘了我姐姐。我想,因此他才忍辱含垢地回来了。”正面是光政和岛田常务董事,敏行站在他们面前,对全体行员致词。敏行:“从今天起,得蒙准予恢复原来的职位,敬请各位多多关照。”纪子和惠子拆开从仓库取出的敏行托运来的行李和包裹。惠子(看着发件人的地址):“藤村原来在北海道的钏路哪。”有十二个瓦棱纸箱,其余两件是托运的旧写字台和书箱。纪子:“二楼中间的那间给藤村先生作书斋啦,把写字台和书箱都放到那里去吧。”就在这时,厚厚的书开始往下滑,她想尽力不让它掉下来,可是全都噼噼啪啪地散掉在地上。书恰好掉在蹲在地上的惠子跟前,惠子正要把掉在地上而张开的书整理好。纪子连忙把信夹在书里,刚要站起来的一刹那,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纪子处于半失神状态,她身不由己,疯狂般地要挣脱开他的手。惠子、鲍勃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发作,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光政已经在餐桌前就座,正在浏览晨报,听到敏行的寒暄,也说了声“早晨好!”调子是亲切的。使人感到象从未发生过昨天那样的事一般,表情是那么爽朗和欢悦。阿雪把邮件拿来,按老习惯,放在光政面前。有四五封信。通过门厅的侧窗,她看见站在门厅里看信的敏行那半边脸。敏行把那封信点着。听到门声,连忙把点着的信揉灭,扔进纸篓。纪子:“对不起。鲍勃,把你参观的时间给占了,可真过意不去。等把这房子安排妥当了,我陪你好好地逛一逛……”纪子:“把这个窗帘拿下来换上新的……我先把咖啡泡上。”纪子:“啊,是妹妹呀……请,请,跟谁都用不着客气,是你的妹妹嘛……”即将开饭的时刻,人们都陪着光政坐在沙发上。立体声装置播出古典音乐。敏行:“我妹妹智子从小就被我叔叔抱养过去,离别以后,几乎没有什么联系。所以,结婚典礼也没请她来。”敏行(毫不犹豫地):“是个职业妇女,打字呢。比我小三岁,二十五。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我们长相都不相似……告了假,说是上萩城来看看……”光政:“既然是你的妹妹,那就跟家里人一样,当然欢迎啦。”她蒙受到一下巨大的冲击,因为刹那之间使她感到眼前的一切是那么漂亮。敏行:“这是我妹妹智子。这位是我岳父、岳母,这是纪子……”但是她那大胆的作风和那肉感的服装却使唐泽家的人们多少觉得不可理解。智子:“不累,因为我很想欣赏欣赏日本腹地的风光哪。”智子:“哎呀,太漂亮的房间啦。简直象进了豪华的饭店一般。”纪子:“一定累了吧。给你安排一下洗澡的东西,洗个澡之后就请休息吧。”智子站在屋子里朝外面望了一会儿。摄影机拍摄她的背影。人们象触了一下电似地表现出“?……”和“!……”的反应,但训练有素的风度立刻控制住它。善吉:“什么?说没味儿?往上泼酱油好啦,这个乡巴佬!我也不是吹牛,这是在伦敦多年锻炼出来的手艺呢!”因为惠子老是躲开妨碍她窥视的树枝,不知不觉地把脸快同鲍勃的脸贴在一起了。最末一间房子的门的下部分——悄悄地打开,一双赤足走出来,轻盈小步走过纪子他们的房间。清风:“是哥哥叫她来的吧?准是想让她看看自己当了新姑老爷的神气劲儿。”峰岸(立刻表示不满):“干嘛呀,让我买预售票的不是你吗?”光政:“现在就吵嘴可不好,不愿去的就别去啦,年轻人看文乐,光觉得闷的慌。”惠子:“本来你该去。文乐是最高的日本传统艺术呀。每年只在市民会馆演出一次……”这时,从门下边的隙缝看见屋子里刷地一下漏出光亮,立刻又熄灭,接着又亮了,随后又灭了。鲍勃:“我非常渴望得到那些信,我看纪子是因为那个信才出的毛病。”鲍勃:“是从书里掉出来的,如果再藏在书里,一定会被发现,所以一定是藏在别处了。”惠子:“出乎我的意外,你这里(敲敲头)还挺清楚呢。”帽盒里有一顶装饰着花朵的帽子,下边有一张薄纱纸,纸下边是三封信。惠子:“不过,因为是我姐的帽子,所以就用不着担心藤村会发觉,他也不会想到我们来找它吧。(看看信封)没写收信人哪。”惠子:“致妹妹,敏行寄……光写妹妹没写名字,是什么原因?这里有日子哪,是八月十一日,是下月呀。(读信)因为太忙,久未通信。今天妻子染病,虽然看起来不象重病,但是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病,连大夫也不知道。下次再寄信。”惠子:“八月二十日,致妹妹,敏行寄。不愿意让你挂心,可是又不能不让你知道。比以前更坏了。妻子的病很重。我正在尽一切可能地想办法。”惠子:“九月一日,致妹妹,敏行寄。妻子死了,今天死的。我没有妻子了,她临死……我再也不忍写下去了。如有可能,你来一趟好不好。”惠子:“砒霜的化学方程式,有毒作用,致死量,解毒剂,对由于砒霜中毒而引起的疾病的处理方法。(吃惊,仰脸望着鲍勃)藤村这是打算害死我姐姐呀!”惠子:“这有什么荒唐的?我姐姐看了这些信吓得晕过去了。她想到不能让大家惦念着她,所以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惠子:“你不是也看到那信了么?不是连死的日子都预先告诉他妹妹了么?”恵子:“那是他打算过两天就投寄的,再不然那也许是留下的底稿。”惠子:“对。好好地调查调查吧。对我爸爸和妈妈可都要保守秘密!”敏行上阶梯时没有注意,险些失足。刹那之间,智子伸手扶他。刚吃过晚饭的片刻休息。古典音乐舒缓有致地在饭厅中回荡。光政把他搜集邮票的本子拿来,在澄江面前摊开,指给她看。光政瞧了她一眼,好象根本不理她似地到澄江的沙发那里瞧集邮册。光政(似乎是忍无可忍地):“这家伙到底还要呆多久!”敏行在看电视。电视播的是文化教养节目中的“日本传统工艺”。鲍勃从繁枝密叶的花木丛中探出身体,朝灯火辉煌的起坐间望着。因为他看到,纪子提着装有三瓶啤酒的篮子,手里托着一个装有用鱼做的什么酒肴的西式盘子回来了。智子:“象啤酒这种东西,简直跟水一样。我在啤酒馆干过活。啤酒馆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敏行(耐不住性子):“智子!少絮絮叨叨地扯那些无聊的话好不好!”智子:“那可是重劳动,一天大概得走十公里,两条腿累得都弯不过来,屁股一阵阵地疼。每天净闻这股味儿,慢慢地鼻子啦,神经啦,全都麻痹啦,过上一年,就能咕嘟咕嘟地喝了。”敏行(恶狠狠地瞧着她):“你根本就没上啤酒馆那样的地方干过什么活!”智子:“你不知道,哥哥,我干过许多营生哪,象游览汽车的导游女郎什么的……”敏行(气得脸色骤变,站起来):“这些胡诌八扯的话,住嘴吧!”最末那间屋子的屋门下部慢慢地打开,一双赤足溜出屋子。这双脚轻轻地在走廊上走着,到纪子夫妇的房门前停住。在淋浴喷头猛烈的喷水声中,听到一男一女压低嗓音的争辩声。敏行:“喂,喂!(瞥了一下周围,有所顾忌,把听筒紧紧按在耳朵上)现在不行,(亲切地)等一等给你挂电话。”这里有电话亭。智子沿着那后边的一条道路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去。清风女士走上前来,恭而敬之地行礼。大讲奉承话,大献殷勤。清风:“多承照顾。您是唐泽府上的贵客吧。我们一直是承蒙唐泽府上的偏爱。好,请到这边吧。啊,您的穿着打扮实在太漂亮啦。”在门前她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了看。但是广场上沉静的很,没有任何人……。坐在沙发上听音乐的光政、澄江、梨香、惠子、鲍勃都站起来到餐桌前就座。智子:“这几天每天都回来得很晚,这银行可存心要把人累死。”智子:“乡下就该象个乡下的样子,可是什么都要模仿中央,腐俗不堪。不过空气还干净,这倒凑合着说得过去。”值班员:“没有,今晚上没有任何人加班。这个星期没有加班的。”惠子(自问自答似地):“有些奇怪。敏行的那些信本来是要寄给他妹妹的嘛,不,也许已经寄给她了……不管怎样,总而言之,智子已经从敏行那里得到了那些信,已经得到了预告我姐姐死期的那封信。所以她才跑到这儿来的。”惠子:“是啊,她跑来要干些什么呢。他们俩也许正在计划把我姐姐杀掉。”鲍勃(声音大起来):“好不容易找到幸福的藤村,为什么要杀死纪子呢?”敏行刹那间好象是面带怒色地看了她一眼,但是面对纪子那么亲切的目光,立刻有点畏缩,连忙躲开她的视线。笔直的走廊,尽头的暗处站着一个人朝这边望着。那是智子。那间屋子的房门开着,屋子里的光强烈地照射着走廊的半面。惠子:“他不喝酒,这个人是一杯啤酒下肚就满脸通红的,可是……”鲍勃(扭头望着海):“圣达戈的海也是蓝的,可是日本海的大海却更蓝更美呀。”惠子:“偶尔在外边吃吃饭也好吧,我们就找一个能看见大海的靠窗座位,吃个炸牛排吧。”这些人中有旅游者,还有特意远道结伴而来的好赌的妇女们。鲍勃:“藤村先生,这个时间你必须坐在银行的椅子上吧。”惠子:“我是这个人熟识的人……他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经理人:“是,常常来。看起来他还不善于赌输贏,,所以总是这么醉醺醺躺倒才算完事。”敏行(舌头已经动转不灵,却仍在喊叫):“把那女人干掉!把那家伙杀掉!”车上坐着柏原局长、吉川警长、小松川刑警主任、峰岸检察官。敏行好象吃了一惊,他简直要把眼角挣裂似地睁大眼睛看着纪子。智子(简直象对待他人一样,不关痛痒地):“哥哥,怎么啦?”纪子:“尽管你这么说,可是我哪里有三十万那么多的钱?”敏行(拼命地辩解):“借了朋友的钱,到期不还不行,所以就去赌一下想贏几个……”敏行:“到这里来之前,在那个公司的时候就借了朋友的钱。因为闹病和生活费用有了困难……”敏行(着了慌):“别跟爸爸说吧,让爸爸知道了就……”光政:“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如果有想谈的问题,你就说吧。”光政:“藤村君,你没有遵守诺言。这样你就没资格当唐泽家族的一名成员哪。你出去三年,已经成了完全无用的人啦。”下班回来的光政和澄江谈话,声音虽低,口气却是严厉的。光政:“我本来以为他只是个器量小的人,还不至于工作上偷懒和酗酒。可是自从他妹妹来了之后,原形毕露。请她走吧!”澄江:“由我跟他好好谈谈再说吧,你要是一说,可能造成龃龉。我以为,所以这样,其中必有什么缘故。”光政:“这女人实在讨厌。藤村这个人也不通情理,把这么一个妹妹叫到这儿来,简直是岂有此理。”纪子:“啊,爸爸,我想举行个宴会。收了人家的祝婚礼物,还没有任何答谢的表示呢!所以,我打算搞个答谢宴会。他妹妹也正好在这儿,我觉得这正好。呶,行吧?”澄江(好象一块石头落地似地):“这可不错,你说呢,这不挺好么?以纪子和藤村的名义,招待大家一次嘛。”澄江:“你看,惠子和峰岸的婚事,是不是也该趁这个时候向大家宣布一下更……”光政:“峰岸君家里还没有提出正式要求、那可不行。”澄江:“可是他们俩已经从今年春天起,就以双方家长都满意的关系相处呢。”光政:“我们家是食禄一千五百石的诸侯的首席家老,峰岸家虽然是士族,但也不过是食禄五十石的贫穷士族而已。门第不同啊,我们不能说:请你家娶我们的姑娘吧。”唐泽家星期六晚上沙龙的客人都来了。有柏原局长,牛山博士,桥山推事夫妇,石井社长,峰岸检察官。敏行今天晚上的表情是明朗的,他往返于厨房和起坐间,帮忙做些杂事。惠子:“诸位,今晚上的菜全是我姐姐亲自动手做的。”纪子(笑容满面地):“今天晚上善吉给我当助手,请大家等着看我的手艺吧。”智子从与此方向相反的门进来。她那大胆而使人产生肉感的服装,简直令人瞠目结舌,为之惊叹。纪子:“好,开始干吧。(对敏行)你呀,你来帮忙吧。”摇摆舞曲立刻轰轰地响起来。人们惊得发呆似地一齐看着智子。智子拍着手一个人跳舞。这时,从游廊上象一阵风似地进来的丽子,长裙飞舞地陪着智子跳起来。当她正要放在餐桌上的时候,突然呼吸急促,腿一弯,托盘扔出很远,自己跌倒在地。敏行跑上前来,正要抱起纪子,纪子却发出特别恐怖的尖叫挣脱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嘴角显出呕吐即将发作的样子,赶紧往走廊跑去,钻进浴室,把门关上。敏行追过去,打算开门,但是门开不开了。澄江、惠子、光政、丽子等人赶到门口,纷纷喊着“纪子,怎么啦?”“开打,纪子!”都想把门弄开,但是打不开。来客们也为这突然的事故弄得茫然不知所措,木然站在那里。把头伸进洗脸盆里的纪子回头瞧着,白色的解毒剂溶液挂在她的嘴角上。不知为什么,纪子好象获得一次胜利似地回头瞧着大家,可就在这时,她又跌倒在地。牛山:“是砒霜中毒。因为喝了氧化镁乳剂,所以得救啦。”光政:“家里怎么会有砒霜?可是纪子为什么要带着解毒剂呢?”善吉:“你也到厨房来过!你不是去问过:今天有什么好菜呀?”局长:“啊,砒霜是不容易弄到手的东西,所以,也许是老鼠的脚上沾着这东西给带上去的。”澄江:“我们家里怎么会有砒霜呢。这且不去说它啦。一定是有谁往纪子要吃的东西里下了砒霜。如果不是这样,厨房里的人们就都被砒霜给毒死了,只有纪子一个人中了毒,说明他的目的就是……”局长(立刻让他放心):“按机密事件处理,请放心。”智子:“我,我哥哥,惠子,鲍勃,还有太太,都出入过厨房,这么说,都可疑啦。”光政(强压着怒火,语调和缓地):“我说你呀,这样的场合,请你就少喝点儿酒吧。”这里有光政、澄江、梨香、惠子、鲍勃、善吉、阿崎、阿雪、智子。敏行:“纪子,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局长:“对。据说,纪子把东西盛到盘子里,尝味的时候吃了些,那个盘子上就有砒霜。”峰岸:“到药房里,如果没有过硬的证明是买不到的。如果医院里有熟人,那自然是另外的问题……”光政(对局长再三叮嘱):“这事希望保密,(对石井则略施压力)也希望不要上报。自从三年之前发生那件事情以来,纪子害怕社会上的闲言碎语。我自己也不想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局长:“等纪子恢复健康以后再了解情况吧。这事情如果还没有调查清楚的话,究竟是不是杀人未遂案件还不知道呢。所以,一切都要保守秘密。”对面坐着局长向她了解情况。列席的有峰岸检察官和吉川警长。周围是:光政、澄江、梨香、惠子、鲍勃、敏行、智子、牛山博士、桥山推事、石井社长。纪子:“我还是上广岛大学的时候,住在同一宿舍的一位朋友在医学院上学,她是泰国的留学生。我跟她说,我们家里老鼠很多,她就说你用这个治它吧,就把砒霜给了我,而且还给了我为防万一的解毒剂……”纪子:“当然已经回泰国啦。我把它放在厨房的柜厨里就忘了。爸爸,三年前老鼠不是很多么?我以为准是一个偶然的什么动作弄到我吃的东西里去了。准是一个什么偶然的动作,这样一来,大家自然就会想到谁在企图毒死我吧。据说别的东西里都没有砒霜,是吧?既然如此,这不挺好么?纯粹是由于我自己粗心大意,所以我希望就不要再研究它啦。”智子:“对嘛,这是你的粗枝大叶搞的,可给我添了大麻烦。在座的都怀疑是不是我放了毒。我差点就被打成杀人犯哪。”敏行:“你总是吊儿郎当的,当然会这样啦,赶快回去得啦。”纪子:“你不要这么说吧。这对不起智子。智子,你可别介意呀。我希望你永远住在这里。现在你要是走的话,我可太难过啦。求求你,再呆些日子吧。”智子(气愤地瞪着敏行):“哿哥,好不容易来的呀,不赶我走也行吧?”惠子:“那信你还记得么——八月十一日,妻子今天闹病了——果然跟那信上说的一样出了事。”鲍勃(温和的然而却是执拗地辩解):“藤村没有杀人的理由。”惠子:“他不是把我姐姐的翡翠戒指当了么?当了二十五万。那是我祖母留下的纪念品哪。藤村甚至从我姐姐手里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都夺去,那就说明他需要很多的钱。藤村的行动净是让人难以理解的。”惠子:“对,二十日(说到这里突然显出吃惊的样子),八月二十日是我父亲的生日,庆贺还历的日子。”惠子:“就是到了六十岁啦,要是到了六十岁,就等于重新成了一岁的婴儿啦。”智子今天晚上穿的衣服特别花哨,毫不示弱地也瞪着他。智子:“为什么呀!既然是你的父亲,不也就是我的父亲么?向老人家表示祝贺他的六十大寿,这有什么不好?”敏行:“这里是讲究规矩的高雅的家庭,你那种打扮太不象话啦。”智子:“简直没法跟你说。我们不是出生于名门的,而是穷街陋巷长大的穷人家的后代。每个人把他自己打扮成与其自己相适应的形象,这才显得自然。哥哥,可你哪,从头顶到脚尖,完全不象我们这样的人。你是穷人的后代,可你偏打算往有钱人一伙里挤,未免自不量力啦。”敏行:“给我住嘴,我什么时候打算往有钱人一伙里挤来着!”惠子:“难道不是已经伸进一只脚了么?房子给你盖好啦,到银行上班也有了自己的车啦,厨房里也有了英国回来的高级厨师啦,你就是这样的生活吧?哼,你是想把另一只脚干脆也伸进去哪。”纪子:“我说呀,必须请智子参加呀。(对智子)请喝咖啡。我觉得人们都陆陆续续地快到齐啦!啊,忘了拿牛奶了。”在场的有澄江、梨香、牛山博士、局长、峰岸、桥山、石井、鲍勃。因为纪子昏昏沉沉,就更加感到她的身子重了,惠子摇摇晃晃。光政:“这样,我就成了一岁的婴儿啦。妈妈,因为已经是婴儿啦,从今往后可得多多地喂又香又甜的奶呀。”澄江:“这么大的婴儿,妈妈的乳房立刻就得给咂瘪了吧。”惠子:“山口市的传染病研究所里,有我一位高中的同班同学在那里工作。因为预先给她挂了电话,我想她正在等着我呢。”惠子、鲍勃在等候。穿白衣的山下咲枝从旁边的房间过来。惠子(压低声音):“三个人喝咖啡,只有我姐姐的碗里有砒霜,是藤村呢还是智子,反正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下的毒。”惠子:“那么是谁呢?第二封信上也写着嘛。八月二十日,今天就是八月二十日呀,不是写着'妻子的病很重’吗?跟藤村写的信上完全一致嘛。”惠子:“我姐姐有这个预感,所以总是带着解毒剂。一定是藤村干的,可是我姐姐还和他睡在一个床上,睡得很沉呢。”鲍勃:“你说过本街的报社社长(插入该人的影像)曾经向纪子求过婚,但是被拒绝了。”惠子:“那位社长虽然为我姐姐害过单相思,可是还没有杀人的胆量呢。”鲍勃:“梨香(描入梨香的影像)为什么直到四十八岁还当老小姐呢?”鲍勃:“你曾经说过,是唐泽家的门第妨碍了她的婚事。”鲍勃:“那么,对于纪子的幸福,梨香心里也并不是高兴的。”鲍勃:“很难说,那是个心术不好的人。门第也妨碍了丽子的婚事了吧(插入丽子的影像)。她也羡慕纪子的幸福。”惠子:“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一定是两个人之中的哪一个下的砒霜,或者是两个人……”人们已经在餐桌前就座。有光政、澄江、梨香、惠子、鲍勃、智子。纪子:“让您挂念了。完全好了。(对光政)爸爸,您还记得九月一日么?”惠子(小声地自言自语):“第三封信上写的日子……”澄江:“因为你这么正正经经地问,我以为有什么事呢。我们记着哪,纪子!”纪子:“我希望让我办哪。上次出了那宗事,反而给大家添了麻烦,所以,希望让我重新搞一次。”光政:“是啊,好吧,那时候(对惠子)把你和峰岸君的关系也向大家宣布一下吧。”惠子(忽然板起面孔):“什么时候?为什么对我保密?”光政:“你们的事已经订妥了,明春三月的,吉日就……”惠子:“是爸爸自作主张决定的吧,可我还想两三年之内就这样呢。”澄江:“惠子,没有跟你商量,这是我们的错处。(对光政)以后跟惠子好好谈谈再说吧。”惠子(好象故意岔开话题,微笑者):“九月一日,这是第三封信上写的日子——妻子死了,今天断的气——就是这么写的呀。”智子:“你说,我干什么坏事啦,让你坑苦了的是我呀!”智子立刻站好。敏行也装作平心静气的样子,似乎这里从未有过什么风波。纪子:“你说些什么呀,她是跟你撒娇哪,应该更好地照顾她才对呢。”敏行:“不,没有这回事……对不起,好啦……我出去一下,因为和朋友有个约会。”这时,离此不远的地方的另一辆车也开动。这是惠子他们的车。惠子他们的车也在离他的车不远的地方停下。他俩跟着他走去。敏行的画外音:“……请救救我,求你啦,请教救我……”敏行:“……我已经一筹莫展啦……急需钱哪,请救救我……”这些人照例是:柏原局长、牛山博士、桥山推事夫妇、石井社长、峰岸检察官。唐泽家的人有:光政、澄江、梨香、惠子、鲍勃、智子、敏行。以更加大胆和肉感的服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智子,使男人们为之倾倒,局长、牛山博士、桥山推事等围着她谈笑风生。今天晚上的纪子比智子的打扮也毫不逊色,更加婀娜多姿、清秀照人,倍加惹人怜爱。鲍勃站在既能看到起坐间又能看到厨房的地方,他对敏行的行动特别注意。经她这么一喊,有的人起劲地鼓掌,但光政却皱着眉头。善吉、阿崎、阿雪等人从厨房来到起坐间的门口,看着这华丽的场面。一只女人的手从开着的那道门缝递进一个类似信封的纸包。敏行:“我来弄,你从早晨一直站到现在,歇一歇吧。”进了厨房的敏行,摆上酒杯倒威士忌,他要做加冰的威士忌。鲍勃从门口看着他,这时他过来打开冰箱拿出冰来给他。敏行端着一个大银托盘进来,盘里有十来个盛着加冰威士忌酒的酒杯,他把托盘送到每人面前任其自取。智子:“没关系。我就是要喝您那'福底’(注3)嘛!”她接过纪子递给她的酒杯,把她自己的空杯递给纪子,一口气喝光。智子晃晃悠悠地走到墙角的沙发上坐下,无声的傻笑了笑,就一摊泥似地靠在沙发上。石井社长的表情好象下了什么决心,他倏地转身走出去,不辞而别。局长:“你这个杀人犯,阴谋杀害自己的妻子,结果却杀了妹妹啦!”对于局长这些话,敏行象没有听见,他战战兢兢地来到智子的尸体前跪下。光政(斥责的口吻):“藤村君,如果你有什么要说的,你就说吧!”光政:“马上就判断这是杀人事件那可不行。一定是由于什么错误把砒霜弄到里面去了。因为我们家不可能发生什么杀人案件。”纪子:“别碰我……别碰我……可怕,可怕……啊,要被他们害死。”光政:“这消息混帐透顶。什么叫恐怖之楼?这不是把我们家说成净出杀人案子的家了么?石井这家伙净干这混帐事。给他挂个电话!”鲍勃:“这位报社社长因为遭到纪子的拒绝,所以怀恨在心哪。”清风:“终于发生了这件事。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唐泽家有股不吉利的气味儿,说不定要出个什么事儿。果不其然,跟我的预感一样。”周围是光政、惠子、澄江、鲍勃、梨香、善吉、阿崎、阿雪。他们各有各的想法。局长:“从毒酒的酒杯上发现三个人的指纹。是藤村、纪子、死了的智子这三个人的。”局长:“那么多的酒杯里预先在一个里面放上毒,至于说那个放了毒的酒杯被谁拿去,只能交给上帝来决定,这样糊涂透顶的犯人我看不会有。因为这样他就不可能害死他所要害死的人。你的夫人拿到了那个有毒的酒杯,而这个酒杯就是你递给她的吧?”局长:“你的夫人刚一沾唇的时候,你妹妹就从旁边接了过去,一饮而尽,于是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事情决不可能这么简单!”纪子:“不是我丈夫干的……我丈夫不是那样的人,我丈夫……”光政:“你也是个男子汉,既然是男子汉,就要象个男子汉那样态度明确。是你干的,还是你没有干?”光政:“我基本上并不喜欢你。因为我怜悯纪子,所以才把你算作我们家的一个家庭成员了。你既然是唐泽家的一员,你就必须有符合于这一家成员的举止行动。如果你做了有损于名誉的事,你能以自杀来回答我么?”光政:“好!那你就给我堂堂正正地上班,堂堂正正地受传讯!”惠子:“做加冰威士忌的是藤村,这个,你是看到的(插入这一镜头)。他自己做的,又是自己端给大家的吧?那么,他是能够把有毒的酒交给他的加害对象的。”鲍勃:“这事他可办不到。他是把剩下的最后两杯(插入这一镜头)给了纪子和智子的。”鲍勃:“我只看见了她的手(插入这一镜头),可是那的确是丽子来了。”吉川:“……那天晚上,那事件发生之前不久,她到那里去了。从后院递给了藤村二十万块钱。据说是借给藤村的,藤村也承认确有此事。”峰岸:“那家伙还赌博,好象非常缺钱,这是因为什么?”局长(对吉川):“我觉得的确是个目标,但是没有证据怎么说也白搭,所以要搞到确凿的证据。”局长(冷言冷语地):“象他家那样古老的名门高第,不早日垮台是不行的。啊,对不起,对不起,你不久就是他家的家庭成员啦。”纪子那没有血色的脸上表现出“啊,原来如此”的轻微狼狈相。惠子:“我们整理藤村的行李的时候,姐姐看了那信件脸色骤变了吧?所以,我们觉得很奇怪。”纪子:“那个呀,是个错觉嘛。我曾想,等过些日子问一问藤村看,我觉得藤村不会写那些事的。我不相信,藤村为什么要害死我呢?我以为一定有谁企图加罪给藤村才想出这个办法。我求求你们,不要让警察知道这件事。”奇装异眼、怪模怪样的三十来个男男女女,从车站一涌而出。男的有的戴墨镜,留着长发、胡须,有的剪光头。女人们也是戴墨镜,血红的嘴唇,不男不女的打扮。十辆左右的出租汽车陆续开到门前,这群人跳下汽车就象蝗虫一般一拥而入地跑进院子。善吉(怒喊):““你们干什么!干吗穿着鞋就上!出去!”敏行看了看门外的动静之后才出来。他刚一出来,藏在背荫处久等的记者们就一窝蜂似地跑上来,立刻把他包围,动转不得。美穗子:“我是共连通讯社的大川美穗子。藤村先生,我找你,是因为有问题要问问你。”美穂子:“如果不是犯人,你堂堂正正地声明一下不是很好么?请你详细地谈谈吧。”光政:“这帮家伙太不懂礼貌了,甚至闯到银行去。他们根本不讲礼貌,不懂分寸,把别人的不幸当作有趣……”光政(粗声粗气地):“你也是记者吧?别那么随便往别人家里闯吧!”美穗子(微笑):“请不要这么说吧,我是站在你们一边的。”美穗子:“我是共连通讯社的大川美穗子。我对于这次事件非常关心。这样说,是因为我觉得藤村先生并不是犯人。”美穗子:“他这个人决不是能够干出杀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的人。”美穗子:“还不了解他。但是,谁能够相信彼此相爱几经波折才结了婚的人,会玩弄阴谋诡计杀害自己所钟爱的妻子呢?(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我到这里来采访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您作为他的岳父,对于这一点难道不比谁了解得更清楚么?您以他岳父的资格向社会上证明他并不是犯人,我认为这样最合适。这样的事件,报纸和周刊杂志只会推波助澜,大肆渲染,难道这不首先就损伤了唐泽家的家声了么?”光政:“你算什么呢?不过是一个采访记者嘛,我不受你的指挥!”这时,局长在前,后面跟着峰岸检察官、吉川警长大步进来。局长:“唐泽先生,闹的够厉害啦。东京的记者们跑这里来煽风点火。当前的情况是很难说本街想看热闹的人们不涌到警察局来。他们会说,你们办事拖沓!要逮捕犯人!不要犹豫!如此等等。(干脆地)我们要请纪子小姐陈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局长:“那天夜里的情况啊。她是活证人,要不从她本人那里了解那天夜里的情况,就找不到破案的线索呀。”大家扭头望去,只见纪子进来,她那苍白的脸上表现出内心的紧张和坚定的决心。纪子:“局长先生,什么都行,请你提问吧,我回答。”局长:“你丈夫端着装有加冰威士忌酒杯的托盘来到你面前的时候,虽然那时只剩下两个酒杯,他有没有特别示意给你,让你拿其中的哪一个?”局长:“你被别人弄得吃了两次砒霜,你没有怀疑过是你丈夫下的么?”纪子(提高声调):“我怀疑我丈夫?!难道会有这种事么?他什么也没有干嘛!”惠子:“姐姐,没有任何证据和证人足以证明藤村没有干过。相反,他却留下了许多值得怀疑的证据。”纪子用充满敌意的眼光望着惠子,好象忘掉自己是谁似地大声吵嚷起来。纪子:“就因为那三封信你就想把他打成犯人啦?(完全失去了理性,发了疯似地)你要是不提那些信,警察就不会提出要逮捕藤村,你把那信说了吧?”纪子茫然不知所措,象痴呆似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她周围的人们。局长和吉川警长、峰岸检察官等人好象推着惠子走来似地走进门厅。这时,局长领头从二楼急匆匆地下来。局长把三封信往敏行胸前一舞。光政:“无论如何,这个家门的人不能出杀人犯。你要好好地疏通疏通!”峰岸(脸色苍白):“是白是黑,不久就会见分晓吧。”光政:“峰岸君,你不久就要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个成员啦。这个家门的名誉遭到损害,也就是你的名誉受到了损害!”峰岸:“可是,事实是我们搞这种工作的生命。所以,枉法徇私我可办不到。”光政:“我跟你说的是决不能把藤村敏行搞成犯人。如果他是犯人,他可能会自杀的。我要先跟你说清楚,不管任何情况,这个唐泽家门决不能出杀人犯!”吉川:“我们鉴定过笔迹,已经搞清楚,那信是藤村写的。”局长:“他本人行使了沉默权。把嘴闭得象蚌壳那么紧,一言不发。”峰岸:“他不想把事情解释清楚。可是,不久就会找到证据。”局长、吉川警长、峰岸检察官透过万能玻璃(注4)朝侦讯室望着。敏行噙着泪珠的眼睛望着惠子和鲍勃。那是一双有满肚子话想说的眼睛。惠子:“为什么行使沉默权?你已经被定为犯人啦。对于这一点你没有可以解释清楚的么?”惠子:“我早就想问你,你在东京呆了三年,干什么来着?”敏行:“我进了东京的北海渔业总公司,可是我在东京没有呆多久就到钏路分公司去了。”敏行:“呃……我想把纪子忘掉,尽可能地走得远些,所以就到那儿去了……可是怎么也忘不了……”惠子:“你被逮捕的时候,我姐姐不是晕倒了么?牛山博士给诊治的时候才知道的。”敏行一声既象呻吟又象悲号的怪叫之后,浑身痛苦得直扭动。光政:“不行,请动手术吧。藤村已经成了犯人啦,决不能让纪子生一个犯人的孩子。那就有损唐泽家的门第了。”光政(根本不理睬她的话):“动吧!这是我唐泽光政恳求你哪!”光政:“不是做不了,你是大夫。你开医院的时候,我曾经投资一半哪!”丽子:“您老是说唐泽家的名誉啦,家声啦,可是由于您这家声、门第,这家有几个人不是虽然活着而实际上已经死了呢?”丽子(对牛山):“先生,您让纪子把孩子生下来吧。我以为纪子想要孩子,所以她一直隐瞒怀孕的事。她身体已经衰弱不堪,再这么扔下她不管,她是要死的呀!”峰岸:“是你亲笔写了那对自己的妻子怀有杀机的三封……”峰岸:“事情就照你所说的那样发生了……不过,那大概是偶然吧……”峰岸:“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你没有理由想杀害你的妻子……”峰岸:“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不是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吗?”峰岸:“你做的加冰威士忌,使一个女人的生命陷于危险状态,另一个女人因它而丧生了。你想害死自己的妻子,可是却杀了妹妹。”两个身强力壮的护理人拿着担架,还有一个年轻的女护士。纪子:“我不愿意生,我不愿意生这藤村的孩子……啊,我……为什么干这种……”她发了疯地扭动身躯,直喊:“给我打掉它!打掉它!”乱打自己的腹部。护理人动作熟练地按住纪子。女护士从皮包里拿出已预备好的注射器。光政:“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么,你已经到年纪了,别干啦。正好,这时候你不当推事,去当律师吧。你要助我一臂之力,不管情况如何,你不能把那小子定成罪人。”光政:“我不是曾经帮过你不少忙么?难道你帮我一次忙就办不到?”鲍勃:“你问为什么吗?那是因为她认为有必要让我们知道。”纪子:“我不想生孩子……我想生……我想生我的孩子……”257.刚进唐泽家的饭厅初次介绍给大家时,带有挑战情绪的智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狂舞的智子,举止很不自然和过于放肆。鲍勃:“从智子来了以后,藤村就老是弄钱。上赌场(插入敏行醉例在饭店酒吧间的镜头),上当铺,把纪子的戒指当掉(插入敏行去当铺,鲍勃尾随在后的镜头),找丽子借钱(插入敏行抱着丽子的膝头哀求的镜头)。他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钱?”纪子:“妈,我不愿意生啊……我不愿意生藤村的孩子……藤村的孩子……我想生……想生我的……想生……”惠子:“前些日子听我姐姐说过,她的朋友在这里工作。”一位穿白大衣的妇女坐在椅子上,她是纪子的朋友矢代道代。道代:“在广岛大学的时候我们俩同学。纪子选了文学院,我上了医学院。前些日子她来访问过我,因为我忙,站着谈了几句话就分手了。”道代:“这里也有很多供实验用的砒霜。她拿走一些那是毫不奇怪的。不过她是被害者呀,如果想死的话,那就没有预备解毒剂的必要了。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住在同一个宿舍,相处得很好,所以她常常到我们研究室来。我以为,使用解毒剂这点儿常识她还是有的。”光政:“是么,去京都?那很好。偏赶上这些古里古怪的事,让你也跟着忙,实在对不住。不过也没什么,事情很快就要处理完。你从从容容地了解一下日本文化吧。”女管理人:“呃,在三号房住了两年零三个月。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因为是住在一起的,大概是他老婆吧。”女管理人:“对,就是这个人哪。她呀,起初在车站前的啤酒馆干过活呢。”海风吹得面孔黝黑的老板把智子的照片还给鲍勃和惠子。老板:“这个姑娘呀,是北边的开拓村的姑娘,父亲死了才出来干活的。现在她家什么人也没有,那村子也荒凉了。活干的不错,她说积攒些钱到东京去,大概是和一个男的热上了吧。她的名字叫八重垣智子,我记得她还有个妈呢。”这里是一片凄凉的景色——到处都是自然倒塌的破房屋,无人理睬。鲍勃:“决不是兄妹关系……藤村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住过……”只见离此稍远的一家破房子的屋檐下,站着一位小姑娘朝这边望着。小姑娘干痩,因而显得眼睛很大,明显地看得出营养不足。这时,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慢悠悠地从破房子出来。那人的表情跟死人一样。他一声不吭地朝鲍勃、惠子这边望着。十来位妇女正在干活,她们围着橡胶围裙,戴着橡胶手套,拿着菜刀剖开鱼肚子取出内脏。这女人名叫阿民,五十岁,是智子的母亲。她好象没有感情似地面对鲍勃和惠子。她仿佛对于人生已经断了希望,麻木不仁,以极其冷漠的语气讲话。阿民:“……我曾跟智子说过,你不要跟东京来的那个男人来往,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才到钏路这样边远的地方来的。他并不是爱上了你,是他感到寂寞,因为寂寞才想找女人……”280.只有六铺席和三铺席宽窄的两小间房的公寓,被褥零乱。隔着一道隔扇的另一间三铺席的小屋,阿民蒙头躺在被窝里。智子:“想跑么?想把我扔掉到别处去么?想萩城那个女人了吧?我是死也不放你!你一辈子也别想跑得了!”阿民:“是么?死了么……藤村倒是个老实人哪。不过我总觉得他有什么心事,猜不透他的真心实意。到底把智子扔下不管,回东京去了……”阿民:“我呢,我跟她说,算了吧,别追着去找他啦……可是她怎么也丢不下藤村……到底还是追去了……藤村是智子第一个男人嘛……”敏行:“对不起你,纪子……智子是我原来的老婆……我想和我妹妹商量商量杀掉她……请原谅我。我是想把你忘掉才和智子同居的……可是,越是想忘掉你就想你想得越厉害……”澄江:“纪子死了,可是孩子太平无事地生下来了。不足七个月的早产儿,在哺育器里保养着呢。”其中有一辆警察车,戴手铐的敏行在警察监视之下为纪子送殡。有光政、澄江、梨香、丽子、惠子、鲍勃、牛山博士、桥山推事、峰岸以及敏行和警察。敏行急转身用戴手铐的双拳猛打警察,警察遭此一击翻身跌倒。敏行冲进美穗子的车里。车门本来开着,钥匙也插在上面。人们啊地一声,等大家头脑清醒过来的时候,敏行的车已经冲出去了。在纷纷攘攘的人们之中,光政严厉的目光望着天棚,平静自如地纹丝不动。站在晚霞中的鲍勃和惠子,在如血残阳的映照中浑身通红。鲍勃:“智子一来,纪子就知道她并不是藤村的妹妹了。”理当睡着了的纪子却睁开眼睛,那炯炯的眼睛燃烧着嫉妒的火焰。鲍勃:“当纪子明白了他们的真正关系之后,就下决心要杀掉智子了,而且让别人看来似乎是藤村把她害死的。”摄影机俯拍纪子的脚缓缓地走下楼梯。起坐间亮起了灯。智子(无动于衷地瞥了他一眼):“我才不走呢……你把我搞惨了……我对你要报复一下……要我离开这儿,那得你跟我,一起走!”峰岸:“那辆车是为了让藤村自杀而预先放在那里的。”峰岸:“是他那真正的妹妹促使她哥哥下了自杀的决心。”峰岸:“纪子一死她才知道一切全都化为泡影。所以,她就把不熄火的车放在广场那里等着她哥哥用。是她给哥哥开辟了一条自杀的道路。”308.美穗子在广场上以平静的眼神向警察押送之下的敏行示意峰岸:“纪子也是很厉害的。她开动脑筋周密安排。她装成被害者而实际上是加害者,她打算让她丈夫承担一下罪名而害死她憎恨的女人。”纪子悄悄地把砒霜放进自己的杯里。周围是那么热热闹闹,所以谁也没发觉。注1:此人是美籍第三代日本人,不能操结构严谨的日语。注3:生活中的迷信。喝或吃有福气的人所剩的东西,就能得福、沾光。注4:从这一面能看到另一面,对面却看不见这一面的玻璃。